人從大地生長出來,逐步成為如今的樣子。無論是作為個人還是做為種群,人的成長不能被化約為一種純粹的自然科學事件,也並非某種超越性的--萬物之靈式的精神活動。人是複雜系統的一個環節、也是一種需要受到疏導的園藝式的植被。
將一群「理想螞蟻」投放到一塊全新的土地上時,牠們以一種近乎均勻的方式隨機向每個方向散去。在秩序完全沒有被建立起來的時間裡面,每一方向對理想螞蟻而言都是等價的。我們將無可避免地從一種粗獷意義下的對稱出發,直到不再這樣。
明確的香氣與訊號,明白的食物所在地被辨識出來。一個清晰的方向性被理想螞蟻的種群落實。每一個個體以一種作為整體之組成部分的自我理解進行移動。這一自我理解完全不必是概念性的,也很可能並非顯題地被意識著。
系統中「我所在的位置」如同讓我行使各項活動的身體,作為一種讓行為得以被搬演的漆黑劇院。在一種不可被概念化的排隊行為中,理想螞蟻給出了一個魔法般的箭頭。我們從完全的無序走向完全的有序。
但這是一種尺度問題。在那明確方向被孕育出來後的狀態中,對稱仍舊存在。它可能體現為一種明顯的軸對稱,或一種分形體式的對稱。完全的有序在達成的那一刻消逝,確定下來的方向性讓每一隻理想螞蟻重新回到了沒有可能性的絕對狀態。相反的,唯有在既非完全有序也非完全無序的中間狀態中,理想螞蟻才體現了複雜系統的那一種「聰明」。
之所以複雜系統能與「無限猴子打字機」有所不同,能給出有價值的「湧現」,在於它能夠辨識出那篇「被隨機出來的」莎士比亞,並在此基礎之上持續創作。那是下意識書寫、是詩歌、是與理性門前守衛終於達成的和解。那不是上帝擲骰子、不是足夠長遠的混沌所能給出的足夠充分可能性,而是生命與意識的發源地,是豐饒的、營養充沛的大地。
人從大地生長出來,逐步成為如今的樣子。無論是作為複雜系統的一個環節,還是個別的一株需要受到疏導的園藝式的植被。一種試圖去整合生命力的哲學式的物理學,將人類的成長化約。在一種超越性的視角之下,這可以被看作一種高一層級的精神活動。如同讓我行使各項活動的、漆黑劇院般的身體,人被伸向目標,從無序、經過複雜與敏感、走向(回歸)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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