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些實在的元素可能固定了,然而在對它們的處理上,我們仍然擁有一定的自由。……滑鐵盧有著固定的細節,對英國人意味著勝利;對法國人,它意味著失敗。所以,對樂觀主義哲學家,宇宙意味著勝利,對悲觀主義者,是失敗。」
--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
《實用主義》是對我而言最具有啟發性的幾本哲學書之一。在第七講中,詹姆士透過對席勒(Schiller)的人文主義之辯護,推進並討論了一種實用主義意義下的真理觀與實在觀。
在演講的開頭,詹姆士談論了一般而言對真理的「神諭」般理解。在這些追尋某種永恆真理的人的世界觀裡,宇宙彷彿那個怪異的斯芬克斯,吸引人考慮那無聊的盤問。 然而,對實用主義者而言,真理不該是早已經固定在某處的謎底,也不會僅僅是某種複數事實的抽象。
就像習慣法與語言。雖然法官或語言教師可能會用某種令人容易誤會的方式在對待法律與那一語言,讓聽眾認為那裡彷彿有著某種預先於判決、語詞和句法而預先存在的實體,是我們需要明確去遵守的。然而,與這種感覺不同,習慣法與語言並非這種先在的原則,而是我們的判決和語言使用的結果。
行為之中合法與不合法的區分、言說之中正確與不正確的區分,都是從人實際的經驗與互動的細節中成長起來的。給定先前的法律和一個新的案例,我們會得到新的法律;我們的語言,在我們新的使用方式下,逐漸形成新的慣用語。同樣的,當我們秉著原來的真理接觸到新的事實,我們的心靈便給出了新的真理。在這樣的理解之後,我們會注意到,我們所使用的「法律」、「語言」或「真理」並不是某種推動這些進程的原則,而是這每一次結果之總和的抽象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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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由種種積累而來的、對我們而言可理解的世界具有抵抗性,同時,這樣的抵抗性之所以被我們遭遇與把握到,也因為世界是可塑的。詹姆士認為,這些我們在透過理解去形塑世界時遭遇的阻礙,便是「實在」。而這是哪怕人文主義者與實用主義者也必須要考慮的。
詹姆士在此將實在分為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我們的感覺流(flux of sensations),這些強加在我們身上的,我們無法主動控制的感覺流非真非假,「就只是在」。而唯有我們給它們的名字、對它們的理解的理論,才有真假可言。第二部分則關於這些感覺之間或它們與我們之間的關係;譬如時間、地點、相似性或種種所謂的數學性與邏輯性的內容。第三部分的實在則是在這些當前感覺以外的,已經被我們接受的先前的真理。
對於一個真誠與清醒的人而言,當它們三者發生衝突、或使我們感到困惑時,第三部分的實在往往是最有可能退讓的。但另一方面,詹姆士曾經說到「在信念調整方面,我們每個人都是保守主義者」。我們也經常為了自己長久以來接受的真理去排斥那些我們明明應該要欣然接受的新事實。雖然詹姆士也明白人們時常有這樣的狀況,但他仍舊強調,我們擁有處理這些實在、去相信那些最有理由相信的信念的自由,乃至於去為世界創造更多新的事實的自由。
詹姆士談到一個由七顆星星與三個人類目擊者組成的宇宙,一名目擊者將那些星星取名為「大熊」;一個人叫它們「查理的馬車」;另一個人則叫它們「勺子」。我們會對這些取名有我們的評價,但這每一個,都是一種對我們心靈的刺激、也都是對宇宙價值的添加。
對實用主義者而言,宇宙並不是一個預先完成的,永恆的精裝版。而是一部由我們人類不斷續寫的生長中的作品。我們對宇宙的種種描述並非各種殘缺、扭曲與錯誤解釋,而是一個個重要的、能不斷累加的新的描繪。這是為什麼,我們的創作、研究與再創作永遠是有益的,而去將一種說法簡單地視為「自然科學結論」或「客觀事實」,未加查證地照本宣科或僅僅換句話說,則僅包含了最薄與最少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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